新北川中学的学生们

时光就像一个魔术师。它可以医治创伤、抚慰心痛，也可以融化苦难、重塑新生。是的，一切都会过去，但过去的一切却永远不会忘记……

转眼间，那场震惊世界、惨绝人寰的“5·12”大地震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。二○○八年五月十二日——这一天就像一颗钉子似的，牢牢地扎在人们的记忆里。天崩地裂、全国救援、子弟兵情怀……其中印象深刻的还有“雄起”一词。“雄起！”用四川话说出来，特别有劲儿，其作用为加油助威、激励人们奋勇而上，同时，也包含崛起之意。古人云：“蒙古生性强悍，元代皆雄起北方者”就是这个意思。现代则由成都球迷喊响球场，进而传遍全国。

惊天动地的“5·12”之后，“中国加油！四川雄起！”的口号声，一时间成为最强音。而今，我三进北川，面对一座在平地上崛起的崭新县城，心潮澎湃，真想振臂大喊一声：北川雄起！雄起北川！此时此刻，仿佛这四个字最能说明眼前的一切。

那年仲春时节，我与同省作家赵德发，北京作家李鸣生、常莉，辽宁作家鲍尔吉·原野、萨仁图娅，河南作家马新潮、蓝蓝，河北作家张继合等人应邀前往绵阳以及所属的平武、江油、安县、北川等地，参加中国作家灾区创作采风活动。

采风活动是由绵阳市委、市政府主办，市委宣传部、市文联承办的，旨在邀请全国曾经前来采访的作家，以及担负对口援建的山东、河北、河南、辽宁等四省作家代表重返绵阳，感受灾后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、灾区人民重拾生活信心的精神风貌和全国各地大力支援的动人事迹，用散文、诗歌、报告文学等形式充分展示绵阳人民顽强拼搏、奋发有为的改革创新意识，激发人们的爱国热情、感恩情怀和奉献精神。

恰巧我历时一年采写的近三十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《真情大援川》出版了，并列入《人民日报》发表的《中国文学年度发展状况》报告综述。带着这部新作和重返故地的心情，我和老朋友、老同事赵德发登上了飞往成都的航班——二○○八年大地震发生后，我们就曾一起奔赴北川采访，后来我又曾单独前去采访。

此次采风活动，负责接机的绵阳文联创研部主任雨田早已等候在机场外。他性情率真、爽朗，身穿大红衬衫，留着大胡子，一派艺术家的风范。随着轿车在成绵高速公路上飞驰，我们打开了话匣子。雨田是位诗人也是位摄影家，说出话来有声有色，有情有义，使我们一踏上巴蜀土地便开始了采风与采访。实际上我与绵阳的作家诗人已是老朋友了。前两次来川时，绵阳市文联党组书记马培松、作协主席刘大军、《剑南文学》主编冯小涓等，都给予了我热情的款待和帮助。二○○九年五月，我主编的《山东文学》还专门组织编选了《纪念“5·12”大地震一周年——绵阳、北川作家专辑》，集中发表了他们的作品，其中就有雨田的诗作。蓝狮

按计划此次采风活动的内容是：深入绵阳平武县南坝、平通镇、江油市李白故里、安县辽安工业园、北川新老县城、新北川中学等地现场感受，听取有关方面的灾后重建汇报和进行采访。来自北京和各省市的作家各有侧重，我和赵德发自然把重点放在山东省援建的北川了。

这天中午在安县午餐后，我们一行乘坐的旅游中巴车驶进了位于永昌镇的北川新县城。大家的目光立刻像被什么吸住似的，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车窗外：一座整洁漂亮，既有现代城市功能，又洋溢着浓郁羌族风情的城市展现在我们面前。尤其对于我来说，我曾两次前来，见证了它的“前世今生”，就更惊叹不已了！

二○○八年九月，我和赵德发首次来此，听说新北川将建在安县板凳桥附近，特意让汽车停在桥头上，照了几张纪念照片。那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凉的河滩地，只在远处有几块农田和几排临时板房……

后来，经过严密的规划论证，新县城终于由国务院批准，就确定在离此不远的地方。二○○九年十二月，我再次前来采访山东援建者事迹时，这里已变成了一片轰轰隆隆的大工地。各种工程车辆出出进进，上百个项目同时建设，全面开花。

而现在，山东对口援建的交钥匙工程早已结束，新北川已昂然崛起在中国西部的地平线上了！一个个美观舒适的居民小区，一条条宽阔热闹的商业街，一座座功能齐全的学校、酒店、办公楼，红墙灰顶，羌族碉楼，千姿百态，好似一夜之间冒出来童话般的城市！

我们的汽车停在一座挂满红灯笼的牌坊楼前，上书“北川巴拿恰”——是羌族集市的意思，是县城最繁华的商业街。两边全是店铺，一家挨着一家，茶叶、腊肉、工艺品、土特产以及饭店酒家，应有尽有。游客人来人往，甚是热闹。特别在入口处镶着一块大石板，雕刻着“泰山石敢当”几个大红字，彰显着一丝山东援建者的风采。

我走进一个个店门，与经营者攀谈。他们大多是北川当地人，过去就在老县城里经商，大地震把家园毁了，现在政府的政策好、全国来支援，他们都表示一定要重新站起来。“羌山妺巴适古”店铺，店主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士，她的家就在老北川城，几位亲人埋在坍塌的楼房里。起初她受不了，整天只是哭，后来想开了，要咬紧牙关生活下去。她先是在擂鼓镇的板房里开了个小店，新县城建好了，又租下这个门面经营起来。听说我来自山东，她眼睛一亮，满口感谢山东人帮助建起这么好的商城，生意越来越红火。蓝狮

如今北川人的脸上，再也看不到悲伤、茫然的影子，与祖国各地的同胞一样，高高兴兴地生活在阳光下，忙碌在春天里。

因时间有限，我们离开了“巴拿恰”，又坐车来到了新北川中学。北川中学曾经是全国注目、关心的地方，几年前毁于大地震，一千多名师生遇难。温家宝同志多次前来视察，还在临时教室里写下了“多难兴邦”的题词，给全体师生乃至灾区人民巨大的鼓舞。

我们第一次来北川时，就专门到老北川中学校址凭吊悼念，痛心地看到了它的毁灭。我们也曾到设在绵阳的临时办学地——长虹集团培训中心，并且遇到了温家宝同志参加北川中学二○○八年秋季的开学典礼，体察到了它的不屈和复苏。如今走进由中国侨联援助、重建竣工并启用的新校园，见证了它的新生。

一座座漂亮的教学楼里，传出琅琅的读书声。操场上，上体育课的学生们正在打篮球和乒乓球，偶尔响起几声“好球”的欢叫。那两位从废墟中站出来的当家人——校长刘亚春和党总支书记张定文，匆匆赶来迎接作家们。当年，张书记曾带领我们参观过临时校址，由衷感谢青岛援建者突击建起了板房校舍，给惊魂未定的孩子们一个安稳的家，顺利完成了当年的高考。两位校领导带领着我们一边看，一边介绍新学校。

下课了，三五成群的中学生说笑着走来。之前来采访时，引起我特别注意的是：时常看到摇轮椅和拄拐杖的学生，他们是在地震中受伤而截肢的孩子。他们的脸上呈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忧伤与凝重。怎么没在新校园里见到他们？针对我的疑问，两位校领导会心一笑，说：截肢的孩子基本上都装了假肢，经过康复锻炼，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站立行走了！不仔细辨认看不出来。

啊，真是太好了！我的心里蓦地一亮：这不是最生动的浴火重生的象征么！受伤的孩子、坍塌的学校和呻吟的北川，在全国人民的关怀下，经过自强不息的奋斗，重新又雄起了，又迈开大步奋勇前行了！

夕阳西下，我们依依不舍地与学校师生们告别，又踏上了归程。回望着山东省对口援建、全国各地大力支持的新兴城市，以及那充满着希望的绿色原野，仿佛一部电影中最后的画面，我的眼前冉冉升起了一行字幕，那是一位北川人写的一首诗：那天，两点二十八分以后，/我怀疑我是否还活着……/无数声音轻唤着，/坚强，北川，/挺住，北川，/醒来呵，北川！//沂蒙山的小调环绕着我，/趵突泉的泉水滋润着我，/泰山石的坚韧激励着我，/孔子学院的书声感染着我！//无数双手轻托着我，/我的身上流淌着齐鲁兄妹的血呵！/我确信，我又活过来了，/我是北川……蓝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