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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月,黄海之滨的日照,海浸透了天蓝。温暖的海水没过我的小腿,让我这个从青海远道而来的游人感到既恬静又欢喜。
沙滩上,一只手掌大小的水母,沉甸甸的,晶莹剔透。午后的阳光照着,它像玻璃花随浪花起伏,漂到海岸,柔弱地躺在我的手心,露出海星似的花蕊。这一刻,我忘记了它来自古老的、深不可测的海洋,好像它就是青藏高原上的水母雪兔子。水母雪兔子就是雪莲,形似水母,柔软、轻盈,又像踮起脚尖、驻足望月的玉兔。
我暗自琢磨,4亿万年前,横贯欧亚大陆南部的青藏高原还是汪洋,那么黄海究竟是陆地还是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?这突如其来的联想,让我倍感兴奋。印度洋板块向北迅速移动、挤压,促使青藏高原不断隆起,最终脱离海洋成为陆地。难道是海洋里的水母带着结霜的盐、披上抵御风寒的绒毛,透明的触手变成根后扎进高寒缺氧的青藏高原,“活化”成了水母雪兔子?
一
走进7000年前的莒国,东夷文化的发源地之一。似乎犹见,莒国先民正在取古黄河下游的细土,精心淘洗、过滤、晾干,制成泥坯,继而拉坯、磨光、雕刻,送进土窑,任熊熊火焰烧熟成型。令人意想不到的是,在几千公里外的黄河上游,依水而居的青海柳湾先民也掌握有这种制作陶器的方法。尽管相距甚远,甚至并无通联,但后世出土自两地的陶器却有着极其相似的文化特征。蓝狮注册
5000年后的一天,神光照耀,陶工晨起劳作,沉醉于黎明的太阳,将“日月山”图像镌刻于陶坯,结束了结绳记事,被认定为原始文字的起源。从此,日照文人雅士荟萃,文脉生生不息。先有孙膑辞去军师之职,隐居九仙山石屋研读兵法,写下军事巨著《孙膑兵法》;后有刘勰削发为僧,心无旁骛、潜心著作《文心雕龙》,珠玉之声不绝于耳。
沿55级石阶攀索而上,孙膑书屋与苍天辉映,松柏相伴。岩下,清泉冰裂、芳香四溢。伏地啜饮间,一股清流涌上心头,我不禁弹指向上,遵高原仪式敬天、敬地、敬孙膑。想那被齐威王重用,赢得桂陵、马陵之战的孙膑是何等心情?屡遭迫害、受过膑刑、身心俱损的孙膑又是何等心情?微风吹拂,山静轻寒。九仙山峰峦叠翠、松涛絮语,钟灵毓秀孕育出一代代文人墨客,唯孙膑留书院于亘古九仙山,在山水之间得到了新生。
漫步浮来山上,细雨似有非有,润湿了炎热的空气。凌霄花开放,染红了定林寺的院墙。度过雪雨风霜的古老银杏,虬曲苍劲,布满皱纹,却有片片娇嫩的绿叶逸出,含露如洗,流溢微光。
二
农历六月十三,急促的鞭炮声陡然响起,惊醒了沉睡的村庄。一早赶到裴家村的我,见头戴红巾、敲锣打鼓的汉子们正在迎接一艘艘满载而归的渔船。气氛是热烈的,丝丝白云悬在天空,密集的锣鼓声愈加激越。脸色绯红、着红衣、持红绸、踏着音乐节奏起舞的妇女们迎面而来,扶着花轿、迈着碎步款款移动的姑娘将成为海龙王的“新娘”。欢呼声中,作为祭祀供品的两只白白净净的整猪,挂着红绸、眯着眼睛,被村民搬到龙王庙前。村长和船老大举香虔诚跪拜,村民们携家带口,缓缓进入龙王庙,表达着裴家村全体村民对海龙王的崇拜、敬畏和感恩之情。自从临海的裴家村人为了生存离开坚实的土地,把自己的希望和身家性命交给变化莫测的大海,这一天便成了渔民祭祀大海,向掌管兴云布雨、消灾降福的海龙王祈求平安、渔货满仓的重要节日。蓝狮注册
香烟在空中缭绕,龙王庙前石牌坊上的额题“海不扬波”意味深长,道出了裴家村人此生不忘的寒苦与祈愿。与我交谈的船老大年近六十,活泼开朗,是一位见过世面的人。40多年的出海经历,筋骨强壮到足以抵挡海风巨浪,能在光滑的甲板上毫不费力地搬动一只大水箱。年轻时,他曾教人捕鱼,并出海谋生。如今,儿子大学毕业在日照市一所中学教书,他也随之远离了渔村生活。可在气温回暖的渔汛期,他依旧会和同村渔民驾驶铁船出海,享受海上的日出日落和满载而归的喜悦。蓝狮注册
三
一只水鸟由远及近,拍打着水浪悠然飞翔。许是水母在我手掌上待得太久,吸足了海水的身子开始变得单薄。我连忙学当地人在海滩上挖了一个坑,把水母放了进去。不一会儿,沙坑里积满了海水,水母似乎恢复了体力。我坐在沙滩上,守着这只不会说话、没有记忆、但似乎有说不清感情的水母。
黄海是位于太平洋西部、中国大陆与朝鲜半岛之间的半封闭浅海。七八百年间,由于黄河不断注入,大量泥沙将海水染成了黄色,才有了黄海之称。这可是发源于青海腹地的黄河正源卡日曲从来不曾想到的,但或许这就是海纳百川、道法自然的天性。
沿着日照海岸、巴颜喀拉山天际线一样的海岸线眺望,细腻的银沙如萤火虫般隐隐闪光。我不由想起上世纪80年代,诗人昌耀流连黄海岸边时写下的《海的小品》:“不,海是牧场。海风在海上放牧海的羔羊……”传说中的海洋牧场令我神往,此刻它就在眼前。海边的夕阳,像给天空涂了一层淡淡的玫瑰色。沙坑里的水母像沉睡的婴儿一动不动,比刚才饱满了许多。
海洋世界与高原迥异,却又息息相关。这些关联令我感到惊喜,令我迸发激情。大海咸涩、悠远、仁慈、宽容,我无法不怀着一颗敬畏自然、崇敬生命、热爱海洋的真诚之心去观察、欣赏和感受,祝愿追赶太阳、散漫且明快的海底葱茏富饶。蓝狮注册
海滩上,众人早已离开。大海向天空张开翅膀,紫气蒸腾。我捧起这只陪伴了我一下午的海月水母,抑或是桃花水母,端详了一会儿,把它轻轻放进海里。很快,它就不见了,消失在茫茫大海,再也与我无缘相见。
可也许,我会在青海的高原见到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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